【和諧中國網·和諧書院】陜西訊
9月14日,魯迅文學院陜西中青年作家高研班在西安開班。十二天的課程,有二十多位省內外著名作家、學者為六十位來自陜西各地市的中青年作家授課。今天文學陝軍給讀者朋友們分享賈平凹老師在高研班上的授課內容,希望大家都有所收獲。
在大家的強烈要求下和省作協極力推動下,魯院專來西安辦這個班。原本來講課的都是魯院從全國各地抽調來的作家、評論家、學者等,這樣完全體現國家級的水平,但現在有一個不成文的規則,就是中央給某一項目撥巨款,地方必須配套也出一部分資金。這就是我今天也來講課的原因。我與在座的作家,有些交往多些,有些交往少些,但都熟的,知道誰的半斤八兩,這就讓我實在沒了啥講的。陜西吃面的多賣面的多,大家想嘗粵菜川菜,并想學習粵菜川菜的做法,而我還是個吃面的賣面的??隙]大意見,一切都是工作的需要,收麥草就要收麥草,所以我來講你們來聽,咱們浪費這一個半小時。
其實,講什么,包括我講的,包括請來的外邊人講的,都不是金口玉言,只能是一些常識性東西,文學寫作是不可輔導的。全在于自己去面對和解決。這些同你在外邊看到了那么多的男人和女人,但同到字上,你只能是這樣的一個老公,只能是這樣的一個老婆。講課的人就是講得好,那也是講了他的一些體會,他的體會不一定就對我有用,甚至讓我不知所措,懷疑了自己還能不能搞文學寫作。所以不管是什么人來講,關鍵是聽他講了,看他是怎么思維的,看他是對這個世界做如何判斷的,從而來影響、激發自己的內在能量,尋找自己文學的出口。
我現在講幾點:
一、現今我們文學寫作的態勢
我在十多年前第一次在西北大學帶文學寫作碩士,帶了兩位女生,時間是三年。本該要教授怎樣面對生活、怎樣選取素材、怎樣構思,怎樣敘述等等問題的,我在這方面一點也不教。三年里,我只是強調,反復強調怎樣建立自己的文學觀,這種觀念影響了我們的寫作,同時也影響了我們的閱讀。所以我一再強調要建立我們的文學觀,也就是我們要明白文學的真正意義,我們的獨立思考,我們的觀察和判斷,我們的追求和想象。我舉這個例子,意思是干任何事情,一定要從大的方面著眼,根本的問題上著眼。這樣才可能前邊的路是明的。再舉一個例子,我們常說一級是一級水平,就是說官越大水平越高。因為一個村長面對的是一個村,一個縣長面對的是一個縣,一個省長面對的是一個省,一個總理面對的是一個國家,一級比一級有水平是他面對的情況不一樣,看問題的角度不一樣,他分析解決的能力也就不一樣?;氐轿覀兾膶W寫作上,我之所以要講到態勢,就是想讓我們知道我們現在是怎樣一個大盤子,大盤子上裝了些什么樣形狀和顏色的盤子,我們的位置在哪里,永恒在哪里,沒有永恒的局面又是什么?
一個國家一個民族的作家寫作,對于世界文壇,它是特殊的,是“這一個”,它的努力都是想著使自己能走向普遍的意義。而事實是,當經過努力,往往遇到了更高的文學標準,就將自己的普遍還原到特殊。我們現在講從高原到高峰,也是一樣道理。一切努力者,登到了一座山,以為是高峰了,可往前一看,前邊一座山更高。由特殊到普遍,再由普遍回到特殊,再由特殊到普遍,這樣的過程是沖撞的、破裂的,呻吟來自骨髓里的痛苦。但是,當了解了自己,并了解了自己與更高的文學標準的關系,分解吸納融合,重新生成,以內自能量使自己的特殊變為普遍,如此反復遞進,這個國家這個民族的作家寫作才能大成。
那么,怎樣才能寫出普遍性呢?小說的基本價值是表達人類生存的困境,并探討復雜的人性,使人活得美好?;谶@一點,就可以看到許多事物的真實。我舉一個例子,我曾經在秦嶺里的一叢松樹柏樹林子里看到一處長滿苔蘚和葳蕨菜的平臺,能上去休息,后來才發現厚苔蘚和蕨菜下是一面古石碑。我也曾經有一年到新疆的一個小縣城,進城走進一片塵土地,那塵土幾乎有七八寸厚,走上去半個腳就埋了,發出咕咕吱吱聲,竄上的土掛射在我的腰部甚至胸部,當地人講,其實那是一條小路,是今年的灰塵落在上邊,才像是一個塵埃的沼澤地。什么意思呢?如果不明白小說的基本的價值,小說的面目就可能被污染或完全遮蔽,甚至我們只注意到了那些苔蘚、蕨菜和塵埃,只描寫著這些苔蘚、蕨菜和塵埃。我們強調普遍性,就是要求寫出這些所寫的人與物的本性,將其本性寫足寫透。本性是人類共有共知的,是自然散發的。在這里我再舉個例子,當我們一群人乘坐車去某地方時,早晨十點鐘的時刻,我說肚子餓了,咱停車去路邊店吃飯吧,全車人都不會理睬,司機也不會把車停下來。而到了十二點,我說肚子餓了,咱停車去吃飯吧,大家就會響應,司機也會把車停下來,全車人一起去了路邊店。這就是說,凡是人都有飽有饑的感覺,但吃過頓飯后大致有個肚子再饑的時間,十點鐘我的肚子餓了,那不是吃飯的節點,只是我一個人的肚子餓了。小說的寫作寫出一個人的饑餓感是不行的,要寫出一群人的饑餓感。要寫足寫透要寫的人與物的本性。當然取決于作家自己的見識,有能量還要有力量,也就是說,你要能發現十二點是你餓了大家都餓了,你還得有能力將這種集體饑餓感寫出來。所以從這一點講,任何作家都是作家在寫自己,寫作的過程就是發現和提升自己的過程,寫的準確和得意也便是我們常說的與神相遇的時刻。
我們有句話是文無第一武無第二。文學好象沒個標準,但文學又有標準?,F在全世界的文學標準是有一個諾貝爾獎,對于這個獎,當然爭議仍多,而有一點,它的功能是讓每年十月全世界的人都關注非事業性的文學,這就已經非常偉大了。文壇,尤其現當代中國文壇,時常是紅塵滾滾,許多非文學或非純文學的因素在侵蝕文學,形形色色的侵蝕又總是以各種崇高和美好的名義。長期以來,這種各種崇高美好名義下的東西成了我們的食品進入腸胃,腸胃竟也適應,如我們喝慣了假茅臺而真正喝到了真茅臺了還以為是假茅臺。這就使我們失去了寫作的判斷力,也失去了閱讀的判斷力。
繼續往下講吧。文學的普遍意義,就如同文明的軸心國一樣,它的外化就是文明的擔綱者。這樣來看我們當下的中國文學,我們的作品并沒有影響到別的國家的寫作,我們在世界文壇還沒有左右權,我們還是處于特殊性。好的是,我們在對特殊性的深刻把握中,正為達到自己的普遍性而努力。
這就需要我們一是竭力增強自己的能量,提高自己的力量,以適應全世界的文學環境。正是超越地域,國家和民族,建立世界視野的想像力,以便安頓中國文學與世界文學的關系。如此努力下去,才有可能寫出讓大多數人類都有同感的文學,而不局限于本地域、國家、民族。換一句話說,大家都在按時用多餐,著你就去用多餐,不要熱衷吃小零食而自足自樂,而這小零食可能是垃圾食品,越吃身體越虛弱。
這又出現一個問題,即我們寫什么題材才可能達到上邊所說的作品意義呢?中國現在并不是所謂的文明軸心國呀,如何理解現今的中國如何理解現今中國與世界的關系呢?我讀一些專家寫的關于政治、社會、經濟這方面的書,他們認為當今中國是人類海洋世界與大陸世界的中介,而世界原有的秩序已失衡,在重新組合,中國在其中起了很大作用。如果這種判斷是對的,那么,真實地準確地寫出中國現實社會,寫出中國人的生存狀態和精神狀態,也就是世界文學的一部分。這一點,我是深信不疑的。之所以強調準確這兩個詞,其實是我們好區別在寫作的迎合。這迎合有時是有意的投機的,有時是被不自覺的引誘和裹脅的,比如迎合宣傳,迎合偏激,迎合娛樂消費。真誠地面對社會,真誠地面對寫作,真誠地面對自己,才不至于被以任何名義下的迎合所左右。
當突破狹隘的地域,國家、民族的視野,看到中國在世界秩序中的結構性意義,然后再強調地域、國家、民族的存在。說到這兒,我多說幾句,位置是非常重要的,我們所做的一切,其實都是在各種關系中尋找位置來安頓自己。是市縣的寫作者,要尋找在省內文學的位置,是省上的寫作人,要尋找在中國文學里的位置,是中國文學,要尋找在世界文學的位置。之所以我們常常見到這樣兩種人,一種是目中無人,誰也都不服,一種是偽善瑣碎,見誰都奉承,這兩種是沒有找著自己的位置。其實呀,尋找位置的過程,也就是尋找對手和鏡子。任何事都得有對手,沒有對手就得有鏡子。位置沒找準,就有無盡的煩惱,找準了就能獲得自由,也能知道你需要什么和不需要什么,知道你應該堅持什么而應該舍棄什么。換一個角度講,在從特殊性到普遍性的遞進循環中,越是要擴大文學視野,越是要專注自己。這就是四海漂泊,守株待兔。
講到這兒,我是要講的都講了。但我也是有許許多多琢磨不透的東西,疑惑的問題。比如:
一、作品的深刻就是批判嗎?政治的、體制的、現實的批判重要呢還是人性的批判重要?
二、作品的詩性,象征意義依賴于觀念嗎?還是得益于作品的原始基因與生成的滿園?
三、文學的現代性是就是有意味的形式嗎?等等等等。我到希望大家能在一起探討。
最后,我想把我近日看到的兩句話貢獻給大家,這兩句話對我有針扎一樣的反應,我覺得很好。
一句的意思是說:如托爾斯泰的美是相同的,丑是各有各的丑,而悲憫是人類感情共通性的入口。
另一句的意思是:不要抱怨規則,要把規則看作是你的傳處,你就可以按自己需要,隨意出入。
謝謝大家,浪費了你們這么長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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